意志逆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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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殓守】殉道者的遗言

注意⚠️⚠️⚠️:中篇5k1 文笔辣鸡 为爱发电

  灵感来源:法国电影《殉道者》

  接受不了血腥的小伙伴不要去看

  

  约翰将货物运上卡车,擦了一把头上密密麻麻的汗。他坐在路边的一块石头上,点起一根廉价香烟,对着远方即将被染红的天空神游。

  “您就是伊索·卡尔先生吧。”

  店长的大嗓门毫不留情地打断他的思绪,约翰烦躁地回过头,只见一名穿着整洁的戴口罩男子在运货单上签字。

  “您的货物有点大,还请等一下。”

  伊索闻言,便寻了块地方等待。百无聊赖的约翰就借这个机会坐在他身边,有一茬没一茬地跟他聊天。伊索静静坐着,也不知到底有没有听进去。

  “诶,你知道那个地方吗?”

  伊索顺着约翰指的方向看去,一座平平无奇的灰色建筑出现在他眼前。

  “那地方听说死过人呢,据说是个小孩,得好几年前的事了。”

  “十二年。”

  伊索镇静地说,这一下挑起了约翰的话题。

  “你知道啊。好像是个小男孩贪玩被困在那里,找到的时候已经饿死了。”

  “他没死。”伊索直视着那座楼房,幽幽开口道:

  “十二年前,九月二十日,一个患有白化病的九岁男孩被发现囚禁在了地下室。孩子被关在漆黑的笼子里,靠吃老鼠和蟑螂,喝脏水生存,犯人还经常对孩子施行肢体暴力。”

  “啊……”约翰沉默了。

  “那他……后来怎样……?”

  “孩子经过治疗后被送到一家福利院。”

  “找到寄养家庭了吗?”

  “他抗拒一切试图接触他的人,两年前就离开了福利院。”

  约翰挠了挠头,弹几下烟灰,过了很久才发言:

  “那他现在……应该过的还行吧。”

  “他死了。”伊索回过头来,用无机的灰色眼睛直视他说:

  “为了自己的信仰而死。”

  

  十年前 卡文蒂埃孤儿院

  一个灰发孩子带着一个纸袋,避开了玩耍嬉闹的孩童,他钻入孤儿院的灌木丛深处,小心躲开张牙舞爪的树枝,最后剥开一处草丛。

  “你果然在这。”

  一个白发的男孩躲在草丛里,脚边摆着几块吃剩的骨头和用树枝拼成的十字架,默默转过脸来看他。

  “你来了,伊索。”

  “我总会来的。”伊索坐到他身边,打开了纸袋,里面是已经冷掉的卷饼。

  “你不能老是不吃饭,安德鲁。”

  “我不想和他们一起吃,”安德鲁接过卷饼,咬了一口后含含糊糊地说:“他们声音很大。”

  自从安德鲁一年前来到孤儿院后就一直保持沉默,他抗拒一切交流,将自己封锁了起来。大家都知道他还未走出那个漆黑的牢笼,便不再试图改变他。

  这一年来,只有伊索慢慢走进了他的内心。

  “这些是什么?”伊索好奇地捡起地上的零碎的小物件。“你为什么要捡垃圾?”

  “这些不是垃圾!”安德鲁反应激烈,吞下了最后一口卷饼。

  “它们是祭品!”

  “什么祭品?要献给谁?”

  “神!”

  伊索听得迷迷糊糊,他看着安德鲁重新摆放好那些碎骨枯枝,虔诚地双手合十,闭眼祈祷着,嘴里蹦出模糊不清的语句。

  半晌,他睁开迷茫的红色眼睛,呆楞住了。

  “怎么样…?”

  “没有回复……”安德鲁呆呆地看着自己东瓶西凑出的“祭坛”,细微地说:“神…没有回应我……”

  伊索坦然了,他捏了捏安德鲁苍白的脸颊,想让他恢复神智。

  “你为什么要献祭?”

  “因为神可以治愈我…”

  安德鲁靠在伊索肩上,呢喃道:“神是万能的,祂可以让我解脱,可以治好我的病,也可以…”

  “送我去天堂……”

  

  “天堂存在吗?”伊索躺在床上,疑惑着。

  他的床边点着一只蜡烛,安德鲁的白发在烛火的映照下微微发光,他躺在伊索身边,早已陷入酣眠。

  半年的监禁使安德鲁患上了严重的幽闭恐惧症,根本不敢一个人关灯睡觉。伊索也很乐意充当他的床伴,他无微不至地照顾着安德鲁,并乐此不疲。

  伊索坐起身,轻轻拨弄安德鲁睡乱的头发,银白的发丝衬得安德鲁的肌肤更加雪白,他仿佛一片从空中飘落的天使羽绒,降落在了人间的泥泞中。

  “你为什么会信神呢?明明他在你最痛苦的时候对你置之不理。”

  伊索吹灭了蜡烛。

  梦中的蜡烛依旧燃烧着,伊索端起烛台,迷茫地在走廊里穿梭着,那走廊仿佛没有尽头,两边似有枯瘦的人手朝他伸来,他走到一扇门前,听见里面有细如蚊蝇的啜泣声。

  “安德鲁?”他推门进去,却被黑暗笼罩住,那分明是一片虚无。

  它什么都不是……

  尖锐的叫声把他从无边无际的噩梦中拽了回来,伊索直起身,却发现安德鲁早已没了踪影。

  他一边奔跑,一边寻找。长长的走廊逐渐与梦中重合,他忽然就有了目标,走到一扇熟悉的门前停住了。

  “克雷斯…?”伊索不确定地敲了敲门,得到的却是一片死寂。

  温热的液体弄湿了他没穿鞋的脚,伊索低头一看,大片的血红在地板上触目惊心,其中还夹杂着几根白色毛发。

  “安德鲁·克雷斯!!!”

  伊索立刻开门进去,甜腥的铁锈味扑面而来,一大片黑暗将他吞噬殆尽,户外呼呼的冷风从窗户灌进来。安德鲁沐浴着满月的光辉,坐在地上冲他笑,手腕处皮肉绽开,汩汩地流着鲜血。

  “原来祭品是我……”他放声大笑着。

  他听到了,神明的启示……

  

  “那,后来呢?”约翰问道。

  “他抢救及时,活了下来,但手筋受伤,失去了被领养的可能。”

  “可你呢?”

  “我?”伊索沉默一会儿。“我不久之后就被领养走了,离开前,我给他留下了我的联系方式。”

  “这得多久了?”

  “大概八年。”

  “这之间你们没有联系吗……”约翰掐灭了烟,想再点一根时口袋里的十字架突然掉落出来,他慌忙把它捡起擦净,重新装回了口袋。

  伊索看着他的举动,眼神不自然地闪烁。

  “我的养父是名入殓师,平常不喜欢被人打扰,这八年我们的确是断了联系。但是……”

  “但是什么?”

  “大概在五天前,他又重新联系上了我,说有很重要的事要和我当面说。”

  

  挂断电话,伊索收拾了行李,匆匆忙忙把养父的遗像罩上防尘套,赶了第一班的火车,马不停蹄赶到了安德鲁和他约定的房屋。

  敲门没有回应,伊索试探性地转了门把手,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一进去就有一股浓重的血腥气,伊索的思绪飘回了十年前的那个满月,但是地上干涸的血迹并没有引人注目的白发。

  玄关里是一具年轻的女性尸体,她的背后被类似霰弹枪一样的东西开了个大洞。客厅里趴着一具少年尸体,死法如出一辙。餐厅坐着一位中年男子,大概是父亲,他面前的咖啡被滴入了几滴血液和脑浆,头上被炸开了一个洞。

  “安德鲁?”伊索在空旷的房子里问道,回复他的只有他的回声。

  突然,楼梯传来“登登登”的声响,伊索走近一看,安德鲁正坐在楼梯上,双眼无神地望着他,他像洗了个血浴一样一身的血腥。

  “你来了,伊索。”

  “我总是会来。”

  伊索登上楼梯,安德鲁下意识地想后退,却被伊索拥入怀中,他身上的血弄脏了伊索整洁的衣服。

  安德鲁突然大笑起来,把自己沾满鲜血的白皙手掌展示给伊索看,滔滔不绝地讲述他是如何从电视上认出当年折磨他的犯人,又是如何杀光了他们。

  伊索静静听着,用袖口擦去安德鲁脸上的血迹。

  “你吃饭了吗?”

  “没……”

  “这些年辛苦了。”

  安德鲁愣住了,酝酿情绪后潸然泪下,他把多年的痛苦与仇恨化作滚烫的眼泪发泄出来,他紧紧抱住伊索,不让他离开一步。

  伊索任由他抱着自己,不时轻柔地抚摸他的背安慰他。

  哭完后安德鲁虚弱得站都站不直,伊索搀扶他来到厨房,做了点东西给他吃,让他好好吃饭,自己去处理那些尸体。

  他把一具具沉重的、死相惨烈的尸体挪到外面,用清洁剂擦净地上的血迹,擦不掉的就放火烧掉或者直接埋进土坑。花园里有一块很大的坑洞,但伊索不确定这到底是谁挖的。

  他把男女的尸体扔进坑洞,发现遗漏了一具母亲的尸体。伊索在花园里四处寻找,发现一条骇人的血迹一直延伸进了屋内,痕迹还很新。

  “不好!”他惊呼一声,连忙闯进屋内,伴随一声足以震碎鼓膜的尖叫,安德鲁好不容易被擦干净的脸又再次染上了鲜血。

  “这是献祭……”他怔怔说道,“这是献身……”

  母亲被砸的头破血流,失去了意识。

  “我累了,我想休息。”

  伊索把他带到浴室,打开了淋浴头,那些沾染上去的血块升温融化,沿着瓷砖的缝隙通入水管道。安德鲁静静站在花洒下,像一樽无暇但破碎的雕塑,伊索看得入了迷,将自己压抑多年的情感点燃,情不自禁吻了上去。

  安德鲁先是享受了几秒这个吻,随后重重推开了他。

  “你在干什么?”

  伊索尴尬到忘了回复,沉默着给安德鲁洗好了身体。

  “我去给你拿衣服。”

  他走到卧室,打开衣柜想看有没有适合安德鲁尺码的睡衣,但书桌上放置的一张照片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是一副合家照,一对和蔼的父母带着他们的可爱的儿女在热闹的游乐园前欢笑着拍下了这幅合照,落款时间是十二年前。

  “难道他杀错了人?”

  还不等他有所反应,房屋突然陷入一片漆黑,安德鲁一下子回想起那个漆黑的牢笼,瞬间病症发作,哀嚎起来。

  “伊索!救救我!!!”

  可这恐惧也只是一时的,安德鲁忽然感到一股从未有过的安心,像温和的潮水包围了他,把他溺死在了这里。

  那是神,是神来解救他了。

  安德鲁沉入了浴缸。

  

  眼前光怪陆离,过往的记忆像加速的放映机一样在他脑中闪现,繁杂的噪音吵得安德鲁心脏加快,他飞跃过了黑暗,睁开了眼睛。

  昏黄的烛光照映着伊索的脸颊,他像被光环笼罩般圣洁,安德鲁一时真的以为是神降临在了自己身边。

  “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但你醒了。”

  安德鲁脑袋昏沉,浑身冰凉,呆滞的眼神跟着伊索游离,他这才注意到伊索身上早已被血水浸湿,而血液的来源正是自己的手腕。

  “我要死了吗……”

  伊索用湿润的手掌捧着他的脸,告诉他他只是要好好的睡一觉。

  “你走的这八年,我没有睡过一个好觉。”

  “我以后都会陪着你睡。”

  安德鲁的瞳孔慢慢散焦,他的回忆再次涌上来,可这次不同的是,他没有逃出黑暗。

  伊索把手附在安德鲁心脏处,一点一点感受爱人心跳的渐渐微弱。

  身下人开始抽搐,安德鲁乌青的嘴唇一开一合,伊索靠在他唇边,努力去辨清他的话语:

  “我看到……光……很亮的光,像太阳,不,比太阳还要耀眼……”

  “我穿过了光……我也拥有了光……”

  伊索紧紧握住安德鲁冰冷的手,将它们放在嘴边亲吻。

  在安德鲁断断续续的语句中,他已经超脱了肉体,灵魂也正一点点地剥离。

  “……那是白……一片的白…好像我看到了…天堂?它,它是……”

  

  “它是什么?!天堂是什么样的?”

  伊索没有回应,只是说那家人最后都得到了妥善安葬,而安德鲁也已下葬。

  “不,天堂!我要听天堂!你说他看到了天堂,那是什么样子的?”

  正在此时,店长把货物带了过来,伊索检查了一下没有损坏,转身就要离开,约翰立即拦住了他。

  “拜托你了,就告诉我吧,我真的很想知道。”

  “那是一片虚无,什么都不是。”

  约翰狂热的眼神渐渐冰冷下来,他不可置信地看着伊索,但男人冷漠的眼神是最有力的证据。

  “那不可能……这不会的……我不信!你在撒谎!”

  “你肯定不会信的,约翰。毕竟十二年前你为了验证天堂的存在不惜绑架了一名九岁的白化病儿童并折磨他,而五天前,这名孩子在你造成的心理阴影下又残忍地虐杀了一个四口之家,我不知道这十二年里你是否还有类似的罪行,但你为了你那不切实际的目的已经害死了五条人命!”

  约翰彻底冷静下来,他用狂信徒的姿态大言不惭地解释这一切都是为了信仰。

  可真正为了信仰而死的,只有遭受苦难的殉道者安德鲁·克雷斯。

  “天堂不存在……”约翰像被打击过的丧家犬一样病恹恹地说:“我的信仰根本没有意义……神从未爱过我……”

  约翰咕哝着离开了,他攥着那枚十字架,遥望着被夕阳染红的云霞,行尸走肉般走向了那台框框作响的锯木机。

  

  踏着沉重的脚步,伊索费力的将订购的棺材放入墓坑,他将大片鸢尾和黄玫瑰铺满了棺底,那一座墓碑雕刻着伊索和安德鲁的名字。

  这是一座合葬墓。

  伊索小心地把入殓完的安德鲁轻轻放进棺椁,整理了他的碎发和衣服,随后自己也跳了进去。

  此时满月已经升起,细密的雨丝搅乱了远处的喧哗,这块墓地安静偏僻,没有扰人的噪音和阳光,这让安德鲁可以睡个好觉。

  “我说过,我会永远陪着你睡的。”伊索把安德鲁拥入怀中,旋开装着毒药的瓶塞,冰凉的液体流进喉咙,带来全身上下粉碎骨骼一样的痛。

  剧痛的作用下,他紧紧抱着已经僵硬的尸体,几乎要把安德鲁融入身体,极力忍耐不咳血,也是为了不让血再次溅到安德鲁身上。

  他们苦难起伏的一生,随着光流逝,在黑暗里孕育,罪恶的血液将化作纯净的圣水洗净他们的罪孽,圣光再次笼罩着他们,只有高尚的殉道者才有权进入天堂。

  “你来了,伊索。”

  “我一直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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